霞飞路的霓虹灯在雨夜里晕染出病态的玫红色。林夏跟着沈怀舟拐进暗巷时,旗袍下摆扫过墙面的青苔,那些绒絮状的植物突然收缩成微型齿轮,滚落进1932年的阴沟里。巷尾诊所的珐琅招牌用德文写着"时间创伤诊疗所",霓虹灯管拼成的沙漏标志却漏着青铜色的时之沙。
"记住,这里的问诊费不是钱。"沈怀舟叩响黄铜门环,机械左眼闪过虹膜认证的绿光,"是记忆。"
开门的护士戴着鸟嘴面具,玻璃目镜后转动着钟表机芯。她递给林夏的病例卡自动浮现文字,墨迹混着锈渍:「患者林夏,时空嫁接术后第7日,伴随时之沙渗透性溃疡」。候诊室的挂钟没有指针,钟面镶嵌着七百个哭泣的婴儿浮雕,每个哭声都对应不同的年代。
"下一位。"诊疗室传出带瑞士口音的中文。林夏推开橡木门的瞬间,怀里的阴阳晷胚胎突然抽搐,脐带在真丝旗袍上勒出血痕。穿白大褂的医生背对门坐着,修表用的目镜折射出诡异的多重视野——他的左肩是青年模样,右肩却布满老年斑。
"把襁褓放在诊床上。"医生转椅吱呀作响,"我是顾清让,你父亲在苏黎世的同窗。"
林夏的瞳孔骤然收缩。诊疗床分明是放大的怀表机芯,宝石轴承正渗出淡金色液体。当她放下青铜胚胎时,诊室内所有齿轮开始逆向旋转,顾清让的白大褂下摆翻起,露出机械义肢——那正是父亲工作日志里描绘过的"第七代校时机枢"。
"林修远总爱走极端。"顾清让用镊子夹起胚胎脐带,时之沙簌簌坠落,"用亲生骨肉做时空锚点,比用发妻心脏铸钟更疯魔。"他突然扯开左胸衣襟,心脏位置嵌着林夏在便利店见过的青铜齿轮。
诊疗仪器的铜管突然喷出蒸汽。沈怀舟的怀表盖弹开,弹出一张泛黄的合照:年轻的林修远与顾清让站在阴阳晷原型机前,后者手中抱着穿蕾丝襁褓的女婴,襁褓别着便利店同款塑料发卡。
"苏挽秋的女儿本该是完美的时间容器。"顾清让的机械义肢突然掐住胚胎脖颈,"可惜她剖腹那晚,林修远偷换了时之沙的配方..."
警报器毫无征兆地尖啸。护士撞门而入的瞬间,鸟嘴面具裂开,露出苏挽秋苍白的脸。她的翡翠扳指射出全息星图,诊床下的暗格弹出一具青铜胎儿模型——那面容与林夏婴儿时期的照片分毫不差。
"带她走!"苏挽秋的旗袍下伸出机械触手缠住顾清让,"去十六铺码头找摆渡人,他认得林修远留下的..."
爆炸的气浪掀翻诊疗柜。数百个装着记忆液的玻璃瓶在空中碎裂,林夏的视网膜被扎入记忆碎片:五岁的自己在钟表厂玩耍,顾清让悄悄更换了她糖果罐里的齿轮软糖;苏挽秋深夜潜入婴儿房,用翡翠扳指吸取摇篮里的时之沙;还有此刻——1932年的沈怀舟正在诊所阁楼,将她的童年记忆封入怀表。
"看够了吗?"顾清让的机械义肢刺穿苏挽秋的腹部,拔出的刀刃上沾着彩虹色液体,"这些记忆本该在时间监察局吃灰。"
林夏的翡翠发簪突然活化。簪体裂变成青铜游蛇缠住顾清让的脖颈,鳞片间隙浮现出未来那个机械化父亲的影像。趁此间隙,沈怀舟拽着她撞破彩窗玻璃,坠入后巷的暴雨中。那些尖锐的彩色玻璃在下落途中重组,拼成便利店冷藏柜的警告标识:「时渊污染指数97%」。
十六铺码头的汽笛在雨幕中呜咽。摆渡人的乌篷船挂满青铜铃铛,每只铃铛都裹着张被焚毁的出生证明。船头的老者抬起斗笠,右眼窝里转动着阴阳晷的阴面晷针:"林小姐,你父亲付的船资是1999年7月17日的全部星光。"
林夏踏上甲板时,怀中的胚胎突然啼哭。那声音引发连锁反应,码头所有货轮的汽笛同时轰鸣,声波在江面刻出父亲的手写坐标:东经121.47°,北纬31.23°,正是七十年后便利店的经纬度。
"开船前,先收利息。"摆渡人伸出枯枝般的手,掌心浮现便利店促销甜筒的全息投影,"我要你三岁时在巴黎圣母院许的愿。"
沈怀舟突然举枪对准老者:"别给他!那愿望是时渊的密码!"
林夏却已脱口而出:"我想变成齿轮,这样爸爸就不用每天修理我了。"话语出口的刹那,黄浦江波涛化作青铜液态,乌篷船的龙骨折断成怀表发条,整片江面浮现出巨大的时间监察局徽章。
摆渡人狂笑着摘除右眼晷针,插入自己的太阳穴:"林修远,你女儿终于成了完美的密钥!"他的皮囊如蝉蜕般剥落,露出机械骨架胸腔里的青铜钟——钟摆竟是便利店那个蓝裙女孩的脊椎。
暴雨突然静止。悬浮的雨滴里浮现出顾清让的脸:"你以为逃到1932年就能改变因果?"每个雨滴都是个微缩时空,展示着林夏未来被时渊吞噬的七百种方式。
沈怀舟的怀表开始过载燃烧。他扯断表链缠住林夏手腕:"跳船!去1927年的时间黑市!"两人坠入青铜江水的瞬间,林夏看见乌篷船化作巨型怀表沉没,摆渡人的机械骨架正将她的童年愿望刻上时渊核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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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第九章完)